第十章 石涧寺
岁星轻车熟路地点亮院子四角摆着的莲花石灯，缺了瓣的莲灯在幽幽的月色下，发出明黄的亮光，宁静又分外萧瑟。
大殿前的香炉倒在地上，草从香炉中长出，残损的经幡随风而荡，图案早已模糊了，岁月与风雨的洗刷下变成了黄褐色。大殿内的佛像东倒西歪，主佛也是残损的。佛头不知所踪，只剩下佛身。持锡杖的也被斩断，只剩下放在身前持莲花的手。
山风的吹过，灯影幢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的人在低哑的抽泣。
“山里的和尚，自己耕种，也会做些木工，采些草药，拿到镇上的诗集去卖。那时候，附近的村民也时常来看庙里上香，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只是，老和尚是个心软的好人，他的好，不分对象。”岁星看着残缺的佛像，缓缓开口道。
清乐不言，摇曳的灯光照在岁星身上，可是岁星却像彻底融入了黑暗里一般，自愿沉入无底的深渊。
“他在山下遇到了被人重伤的琴魔，哪怕他知道这是江湖上十恶不赦的琴魔，老和尚还是救了他。他相信，世上无不能渡之人。”
“琴魔释心不愿意给老和尚机会，伤一好，便走了，走之前还重伤了老和尚。所幸老和尚内力深厚，伤势虽重，但只是需要一些时日便能恢复过来。”
“跟着琴魔来的，是中原各派，二百余人在山下的清泉村集结。他们要向老和尚交出琴魔，以及琴魔留下的秘籍。”
“当年琴魔前脚从石涧寺离开，紧接着失去踪迹一月之余的琴魔藏在石涧寺的消息就传遍整个江湖。”岁星冷笑道：“想也知道，是谁散播的消息。琴魔不想向佛，他只想杀佛。”
“老和尚为了保护死里的僧人，在寺外的林子里设了法阵，原本法阵是用作范山间野兽，保护寺里僧人。可就是这么一个法阵，把一众人等都困在了山林。绝世的神功就在眼前，谁也不愿意放弃。他们愤怒的下山，抓了数十村民，让村民带路，找不到的，带错的，都成了山林里的孤魂。”
“老和尚不忍村民受到连累，就把他们放进来了？”清乐开口问。
山间的夜里寒气逼人，清乐分不清是寒意，还是他的猜测让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是啊。”许久岁星才沉声答道：“就在这，就在地藏王的佛像前，他们把重伤的老和尚绑在这里，背对着佛祖，面对着院子。”
“寺里的所有僧人都被抓了起来，老和尚说，他们找不到人，自然就走了。接着，寺里所有的人都被喂了散去内力的药水。”
“第一个被杀的是三师弟，他被绑在门口的香炉上，他们让老和尚说出藏匿琴魔释心的地点和秘籍，一个时辰不说，便喂三师弟一碗烟灰。老和尚说不出，三师弟就这样被活活噎死了，接着是小师弟，大师兄，二师兄……每一个人，他们都没有放过。一辈子慈悲为怀的老和尚，看着自己的徒弟，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终于留下了泪水。可是他能说什么呢？他根本不知道琴魔在哪里，也不知道天音玄曲在哪儿。”
“就没有…人阻止么……？”清乐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
“有，一对年轻的侠侣。洪流中的逆行的孤舟，汹涌的水浪轻易就能把船打翻。数日以来，一无所获的众人已经极为焦躁，不同的声音就像是火把，彻底把所有人点燃了。众人开始怀疑他们早就偷藏了天音玄曲，并用各种现在看来根本经不起推敲的线索痕迹来证明他们和琴魔释心有所勾结。众人群起攻之，丈夫在最后关头掩护妻子逃走了，自己被众人杀死在了山下的清泉村。”
风一吹，微弱的灯火还是熄了。大殿里一片黑暗，在岁星的身后，清乐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他怔怔地看向岁星。然后便听岁星接着道：“后来，听说妻子回门派寻求庇护和救助，可是他们的门派甚至也怀疑他们私藏了曲谱，将她拒之门外，最后被魔教的人所杀。”
闻言，泪水无声地从清乐脸上滑落。
“他们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去折磨这些僧人，企图从他们的嘴里找出关于琴魔和天音玄曲的信息。从老和尚决定收留琴魔那一刻起，在江湖人眼中，他便是琴魔同伙，死不足惜。师兄弟们都死了，师父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他们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才都走了。”
幽月隐入云后，院子外还剩一盏微弱的莲灯，大殿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岁星听到清乐声音颤抖地问：“那你呢？”
黑暗中，岁星低笑。“我靠着三分颜色入了他们的眼。被他们下了淫毒，就在这里，在佛像前，师父的面前，被他们日日奸淫，前一刻还在被男子压在胯下，下一刻就又要爬在女子身上。”岁星的语气，很平静，仿佛他说的是别人的事。“佛祖估计是看不到的，毕竟他的头早就让人推倒了，为了找可能藏在里面的秘籍。有头又有什么用，他也听不见，看不见，如果他能听见，能看见，为什么大慈大悲的佛却不来救他虔诚的信徒。我那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很天真，对不对。”岁星问道。
清乐摇摇头，上前，搂着岁星的腰，把脸埋在岁星的怀里，温热的泪水沾湿了岁星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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